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掘坟(1 / 2)

陆卓尔一身缟素,几夜未合眼的面容在这尚在肆意倾落的雨下显得如怨灵一般。

他这半年,被上头一道指令委派到岭南山沟沟里考察坑治之数,走遍了大半个岭南,坑治产量,矿产数量,所收金银铜铁锡,置籍签注,终于把这苦差走完,收拾着行囊兴冲冲回襄阳时,迎来的却是天师与庄离双双身陨的噩耗。

雨尚在下,过了前几日似天崩地坼的劲头,如今只下着绵绵密密的小雨。

老徐站于他身侧,仍旧是木头般的模样,却双眼通红,疲惫尽显。

西山秋狩,五皇子赵拓领兵谋逆太子性命,庄天师为救驾太子,不幸身陨,幸赵姬护主有功,率中茨兵镇压赵拓所率禁军,方才保住圣上性命。

他们在庄府等来主君救驾身死的消息后,随即而来的,是女郎病陨。

前几日还是生龙活虎的模样,那日派去凤阳门迎殷离的小厮未接至人,宫人禀道庄娘子精神孱弱,想在宫内休养二日,虽有狐疑,也只能听任摆布,直到主君的尸身随秋狝列队回朝,庄府上下失了分寸,还是老徐强打精神,主理府中事务,可过一日,便有内侍来府上报丧,道庄娘子因听闻老爷身陨,气血攻心,腹痛呕血不止,魂归殡天。

宝儿被接至回府,整张脸已哭得浮肿,额上是磕头磕出的红痕,此时也已身心俱疲,休憩于塌上。

彼时她与内侍退下方亭,于外头侯着,天忽得作雷响,先是细密小雨,后转至瓢泼之象,她二人被淋了个措手不及,内侍带她至假山石内避雨,又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,容他往藏库寻一二雨具来。

可也是在她未看顾的这会儿工夫,等来的却是奄奄一息的殷离,浑身湿透,发饰尽散,被一众内侍抬着入了明德殿,紧随着进入的是太医局一众医正。

宝儿被宫人安置于宫女房中,每日里有宫娥与老嬷嬷看顾着,寸步不得出,更不必说去看看明德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,好事多嘴的宫娥闪烁其词,说是明德殿那处,三殿下已守了好几夜了,她是最会哭鼻子的,知道自家娘子是出了事,整日以泪洗面,最后干脆撇了性命一头撞个干净,眼一黑便昏了过去,醒来时已在庄府。

如今已停灵七日,太子薨逝是为国丧,帝哀天师抚恤万民,匡扶社稷多年,是为宋之功臣,命天下服丧,停嫁娶,辍音乐,军民摘冠缨,命妇去装饰,亲奠丧仪。

陆卓尔终是看了一眼老徐,嗓音还带着嘶哑:“老徐,你且去休息吧,这儿有我侯着。”

老徐却还是如木头般一动不动。

陆卓尔叹一口气,有小厮冲入堂内,“徐内知,陆郎君,二郎回了!”

二人惊讶,老徐的书信七日前方才寄出,西北至缃阳,如何也须半月走程,何以这般快速?

一众人忙出来瞧,便听见远方传来马嘶鸣声,铁蹄如雷,溅起半人高的泥花,沈冽勒马立定,一身墨黑,伫立马上,身上蓑衣已半数被风刮擦至难以蔽体,他在那样雨水兜淋下,面色肃然,双眸却是通红。

紧接着翻身下马,那马不停蹄奔了近五日,一瞬四腿软倒,瘫倒入地,喘着粗气。

陆卓尔见了他手上尽是攥缰绳的刮擦伤,知晓他是一刻也未停留,昼夜兼程,他抹了一把脸,“沈……沈冽,是我没用……我……”

他咬咬牙,心内又是一股难受,把眼泪憋回去,都死了,赵平,庄图南,庄离,他一个都没能保住。

他也不必自疚,他远在岭南,纵是有飞天遁地之术也无力回天,只是他时常会想,假若他在缃阳,是否能让事情变一点点好。

沈冽的声音像是绑缚了千钧般沉重,带着些沙哑,“我来晚了。”

他来晚了,来的太晚了,老徐的家信简短到仅有几个字,他过目后便觉一片空白,仅有一个念头。

他要回家。

他上马便往缃阳赶,没日没夜地赶,路上跑坏了四匹马,那封家信湿透在他怀里,他的师父,他的姑娘,他余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,在他触及不到的远方逝去了。

直到越近缃阳,大雨倾盆,雷鸣轰隆,他心随雷声揪紧,恍然间感受到她盘旋于死生之间,是一声响似一声的震人雷音。

她最怕雷声了。

老徐面容触动,眼中有了泪光,“二郎,去看看主君吧。”

对着庄图南的灵柩,那高大的人影肃穆,行了三跪九叩礼,眼前的这个男人,救他于水火之中,教他仁义礼智,忠孝恭俭,望他子承父志,护国安邦,十来载的心血都倾注于他身上。他敬他,重他,爱他。

他同那日一样,磕头在地,良久未起。

殷离的灵柩却不在此处。

他伫立良久,“她呢?”

老徐言语带了些沉重:“娘子已入西山山陵。”

他语气寒冷:“我未回府,谁许你们入葬的。”

陆卓尔抚了抚眉头,“沈冽,阿离死得蹊跷,西山秋狩,她入大宁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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