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柔儿，自在地活着。”
怎样才算自在呢？她想了很多年。
做裴家的金丝雀时，自在是课业间的片刻喘息；囚困于武安侯府，自在是不再受人挟制。后来遇见了傅惊梅，便只羡慕她，仿佛在她身边，自己也活得自由了。
傅惊梅看她许久不答话，也不再提起，只专注赶路。世上没有人能一直陪你走下去，哪怕最终分道扬镳也无妨，要紧的是曾经在一起的日子。
不过无论结果如何，名声太过煊赫的话，以后都不好在中原继续待下去了。商路已经建立，大虎的神魂已经补齐了大半，她也该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了。
一匹马上，两人各有心思，扯住马缰的动作就慢了些。
迎面冲来大批百姓，朝他们来的方向没命奔逃，如同丧尸片。身下的马匹在大虎的震慑下勉强维持着镇定，四顾之下各方皆是百姓，没头苍蝇般的乱转，瞬间将几人队伍冲散。
“南门！南门要破了！”有人哭喊。
难道是腹背受敌？不知道本城守军还能抵抗多久。一旦城破，镇北军接手之下，再想北上皇陵可就难了。
“铛——铛——铛——”
震耳欲聋的锣声像敲在所有人的心上，将人们从无意识的恐慌中唤醒。茫然四顾，一众差役佩刀疾奔而来，面容严肃，却并不如何仓皇。能在此时仍旧步伐不乱，训练他们的人能耐可想而知。
“前方抗敌！各回各家！”衙役们嘶吼着，一边敲锣一边开路。男女老少们原有想奔逃的，被他们的眼神和腰刀震慑，也喏喏不敢言，缩着头躲到路边。
“太守有令，所有人各自返回家中，关闭门户。严禁互相走动，街上不可有人！”
当中的师爷声嘶力竭，目视前方反复重复戒令，如同没有感觉，不知疲倦的机器人。恐慌被掐断了源头，人们渐渐冷静下来。开始觉得战况应该没有传言那样糟。
你看，大人们还有空下来维持秩序呢！要是真的顶不住了，谁有这心思啊！
如大江分入支流，大街上的人渐渐消失在各个巷道。傅惊梅等人反而无地可去，一时盘桓不去，惹来官差怀疑问询。
“吾等乃是途经此地，实在无处落脚啊。”傅惊梅陪笑。
“既如此，官衙内还有地方。”师爷轻哼一声。
“那多谢师爷了，多少银米，吾等皆数奉给。”
“你！”
他气结，这本是堵人的反话，谁料这人恁地不识好歹，半点听不出似地，大剌剌应下。
“师爷请！”傅惊梅拱手。
“……”
师爷僵着张脸，官吏们齐齐调转方向，列队而去。傅惊梅带头，众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。沿路便见男女老少作鸟兽散，街上空寂无人，唯有箩筐扁担散了一地，昭示着发生过的一切。
“秦牧势力极大，又打着清君侧的名号，连下北地十二城……”
男人的声音忽高忽低，隐约传来，“如今……唉……如今更是攻下京师，国祚危矣！”
身着官袍的中年人如热锅上的蚂蚁，脚下走得生了烟。
“大人勿忧，吾等已经将逆贼拒于城外。只要坚持到援军……”
傅惊梅等人躺在衙役们的厢房，身下的稻草褥子散发着潮腐气。角落不知放着何人的皂靴，沾满尘土滚在地上，孤零零地一只。
暂时是安全了，只是接下来如何计较还迷雾一片，她不免和府衙里的那位一样辗转难眠。
大虎转述着男人的话，正听到关键处，裴柔之突然道，“京师被攻下了？”
“何止啊？”大虎很是嫌弃，“听说皇帝老儿带着皇亲国戚往南边跑了。”
“所以他们才如此辛苦地守城。否则四面环绕，皇帝定被劫杀在半路。” 裴柔之说。
听着外面喊杀声已歇，想必今晚是平息了。不知对方到底什么打算，会不会不计后果地强攻，若是真的这样，自己一行人难道要趁乱突围出去吗？
在绝对的武力压制前，任何计谋都太渺小了。
担心了一夜，只囫囵闭了闭眼。傅惊梅本已准备好面对卷土重来的混乱，然而次日清晨，几人门廊下站了半天，都只闻得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城门大闭。大军不发不攻，静坐围守。
一天、两天……一连十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