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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雨重逢(2 / 2)

叹不易。然而天色将暗未暗时,夜晚来得又极其快,眨眼间,暮色便逃散殆尽,下一刻夜幕就沉沉地倾轧了下来。

水田边生了两堆火,一堆用以江令桥作烤鱼用,另一堆则用于烘晾容悦无辜受害的衣物。

江令桥将鱼从火上取下来,嗅嗅闻闻,又掰下一块来尝,似乎觉得恰到好处了,随即递给容悦。

“尝尝?”

容悦接过,左看看右看看,上瞧瞧下瞧瞧,江令桥抱肘在旁,静静地斜眼看着他。

“没毒,”她递过去一个白眼,“方才不是都吃给你看了?”

容悦便笑:“我倒不是怕你下毒害我,只是想好好看看这鱼,究竟是如何吓住你的?”

江令桥忿然:“那是个意外!”

“哦,”容悦不动声色地点点头,“意外啊……”

那神色,那目光,分明是半分不信。

江令桥抱肘端坐须臾,忽地站起身猛一伸手攘他的胳膊,将烤好的鱼囫囵推进他口中——

“吃你的去!”她扔下一句话,转身去替他拿外裳。

水拧得干,火又烧得旺,未消多时衣服便已干透了。作为浇湿他的罪魁祸首,江令桥还得心虚地过来替他拿衣裳。

她懒懒散散地取了,闲搭在小臂上,转身欲走时,却从衣服的怀揣里蓦地落出白色的物件儿来,飘飘然,及地无声。

江令桥初时并未在意,只是俯身去拾的时候,瞳孔忽然猛地放大,脸上俱是惊异之色,整个人几乎木在了原地——

那是一方白色绸绢的帕子,质地极佳,多见于勋贵之家。上头没绣什么繁复的花样,只素净地绣了两个簪花小楷的字——望秋。

往事如潮水,刹那间汹涌奔袭而来。江令桥紧紧攥着那方帕子,下意识忘记了呼吸。虽十数年为见,却未曾有一日忘却过。

“望秋”是她的小字,帕子是阿娘留下的遗物。

在她的脑海里,从未忘记过,在那些不见天光的日子里,曾有仙袂飘摇而至。她与那医仙少年初相遇之时,入忘川谷尚不过一载。某日游猎荒山,身罹蛇毒,情急之下手里没有分寸,划破了他的脖颈,正是以此替他止血擦拭。只是后来忘记向他寻回,而长夜梦醒,身旁之人不辞而别,这方帕子,便也自此销声匿迹。

谁承想十年弹指一挥间,说快不快,说慢不慢,昔年的惊鸿一瞥,长风不见旧时月,再回首,故人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

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容悦的身份,也曾有过试探,只是从未在他身上寻到过一丝一毫的灵气,想着左不过是个会些功夫的凡人,扯不上神仙的干系。

可惜,造化弄人……

江令桥微微笑着,眼眶却红了。人算不如天算,兜兜转转,竟是在此设了伏,她该以各种姿态来回应这番他乡遇故知?

“江令桥?”

唤了她好几声,却不见她应,容悦便走上前来寻她。却见她背对着他,半蹲在篝火旁,一动也不动。

“江令桥?”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侧。

江令桥如梦初醒,不动声色地将帕子塞回去,站起身定定地看着他。

“你……”容悦有些不知所措,“怎么了?”

江令桥没有说话,幕天席地的黑里,影影绰绰的蝉鸣鸟啼声里,只有长久而无言的凝视。

容悦被她这一举弄得有些不安,他伸出手,想替她把脉,人郁结在心,口不言,脉象却是骗不了人。

可江令桥背过手去,不让他号脉,依旧是静静地立着。
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一股不安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,容悦以手背探试着她额上的温度,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。

而再次看向她,她依旧是不言语。

容悦的语气明显慌乱了几分:“江令桥,你不要吓我,这种事不可以拿来唬人的……”

话还未说完,江令桥忽地踮起脚,双臂环住他的脖颈,下颌抵在他肩侧,轻轻抱住了他。

“别说话……”

声音很轻,轻得像一句叹息。

晚夜的风不疾不徐,轻柔地拂过着两个年轻的灵魂。空气里浸润着些许风沙的气息,恍若拨开千百年来层层的云日,才风尘仆仆地抵达于此。但远山长,云山乱,晓山青[3],鬓角的碎发,身后的青丝飘摇起伏,撩拨着,纠缠着,才使得细水长流的意气和浓思,得以化作泠泠清溪潺湲而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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